摘 要：过渡时期的俄罗斯社会民族关系非常复杂，这给其公民教育带来了极大的挑战。社会民主化的发展要求实施多元文化教育。围绕着如何处理“公民教育”与“多元文化教育”的平衡问题，俄罗斯教育进行了艰难的摸索，其中的经验和教训是我国公民教育需要认真吸取的。
关键词：俄罗斯；民族关系；公民教育；现状
前苏联解体后，俄罗斯政治制度的转型引起了社会各个方面的巨变。在政治体制和意识形态发生了根本性的转变之后，教育面临着应当把青年一代培养成什么样的人，如何使各民族认同或支持俄罗斯的政治、文化、意识形态等方面的问题，这是摆在教育面前的一项迫切而重要的任务。对此，俄罗斯教育领域围绕着培养“合格公民”这一问题，进行了全面深入的改革。
一、俄罗斯社会的民族问题及其成因
俄罗斯联邦拥有100多个民族，俄罗斯人占总人口的90％左右，民族关系非常复杂。
20世纪80年代中期，随着民主、自由、开放意识的出现，民族矛盾也由潜在变得公开了。“苏维埃共和国基于种族紧张的独立运动是苏维埃联合体分裂的主要驱动力”。前苏联解体后，特别是近年来俄罗斯种族关系异常复杂，民族矛盾公开化，可以说“种族问题已成为俄罗斯社会生活中第一位的问题”。亚美尼亚与阿塞拜疆的冲突、格鲁吉亚独立的示威游行以及车臣问题就是最典型的种族冲突的问题。种族冲突助长了种族之间的憎恨和敌对的情绪，冲突过后，这些群体中有95％以上的人对另一种族群体表现出了反感。当前，在俄罗斯人的民族意识中“种族主义”和“恐外症”非常流行，大约30%的少数民族持有民族主义的观念。社会学调查表明，到1995年50％以上的不同种族群体的成员支持种族群体与他们的历史领地一同脱离俄罗斯联邦的观点。
移民数量的增长也是种族冲突的一个潜在根源。作为少数民族生活在其他地区的俄罗斯人和其他种族群体的成员从其他前苏联共和国迁移到俄罗斯。从1993年至1999年，有300多万人迁入俄罗斯。由于大量移民涌入，原有居民对这些“外来者”产生了抵触情绪，进而导致了对移民的镇压和限制，其结果是这些移民产生了某种隔离感和疏远感。同时，宗教和种族复兴相伴而生，宗教和种族激进分子常常相互支持。俄罗斯政府试图在少数民族占多数的地区实施某种种族中心政策，强行限制其他种族群体（包括俄罗斯）的权利和文化发展的机会，这反而进一步加剧了日益增长的种族之间的紧张关系。
俄罗斯目前的种族关系日益紧张，对这些紧张关系的批评也趋于公开化，但政府缺少处理这些问题的策略。这种状况的形成与美国和西欧的多元文化主义不无关系，许多种族群体想借文化认同来表明与其他种族的不同。
二、多元文化理论下的民族教育
前苏联时期，无论公共生活还是教育理论，都强调集体主义，淡化个体差异（包括文化、种族和性别等），教育的民族同化功能明显。正如苏维埃第一任教育部长所说：“我们坚持国际的人文教育。我们必须教育每一个人，使其与任何人都可以融为一体，这个人应该把任何民族的任何人都看作兄弟，这个人应该同等地热爱地球上的任何一片土地……这就是为什么这些专家应该把国际主义和人类统一的原则视为历史教学的基础。”学校被视为塑造新型公民——苏维埃公民的工具，因此学校中的语言、文学、历史和社会实践等都致力于对少数民族的同化。
前苏联解体后，俄罗斯民主教育提倡“民族教育的复兴”，这促进了对民族问题的讨论，促进了民族文化的发展，但也导致了激进的民族主义和分裂主义的出现。许多民族自治地区出现了“种族化”倾向的课程，从1991年开始，有关“民族”的内容出现在课程中，但这一新的内容具有显著的“反俄罗斯”和“恐外”的特点，许多教育专家和教师对此也不知如何是好。
1993年俄罗斯实施的教育法赋予所有人可以使用本族语接受教育和学习本族文化的权利，这项法律要求所有民族地区学校的核心课程中增加有关种族的内容，但该法律的实施却遇到了很多困难。20世纪90年代初，俄罗斯民主教育改革的最重要的特点之一，就是在种族地区强调种族教育，然而，几乎没有多少教育家认为在学校中开发文化认同和多元文化课程是解决种族冲突的最有效的方法。
民族认同的加剧与宗教有密切的关系。大学生信仰宗教的人数从1991年的8％上升到1995年的61．3%。调查显示，俄罗斯大学生中有23％的人认为“为了俄罗斯的发展，俄罗斯的正统宗教必须成为国教”，被调查者中有54%的人属于这一宗教派别；只有51％的学生赞同政教分离，18％的学生做好了为其宗教而战的准备，13．3％的学生认为多数民族的利益应成为国家政治的中心。最令人担心的是，51％的学生坚持在其他可能性被证明无效的情况下政府可以动用军事力量解决种族冲突。学生对于移民问题的态度也是非常强硬的，有40．2％的学生认为应对“非俄罗斯种族的经济移民”实行限制，现行的移民政策使本土人民的权利受到了压制，犯罪率上升到了27．1%；有趣的是，大多数“恐外”观点是由来自中高收入并受过教育的家庭的孩子提出来的。
学校无法对文化遗产的价值作出判断，教师对文化传递知识这一重要理念知之甚少。最近，多元文化教育领域中的教师教育倍受关注，越来越多的承担教师培训的师范院校将多元文化教育的内容引入教师培训的课程中。然而，师范院校只是在把学生培养成能“容忍”差异的人，而不是发展其真正的多元文化主义的意识。同时，多元文化教育理论非常薄弱，过去5年，在该领域仅有5部著作出版。许多人认为，个人自由观念的滋长会破坏普通公民权的理想，民族文化应保护人格，反对过度自由。从实践层面上看，许多地方教育部门在多元文化教育理念的影响下开始创建单一的种族学校。
三、公民教育的模式及其影响下的多元文化教育
在当今俄罗斯，随着教育民主化的发展，教师们联合起来与极权主义进行斗争，积极争取自我创造性地进行工作的自由并倡导教学中的民主价值观，他们提出要首先对课程和教科书进行改进。俄罗斯民主教育改革是自下而上的，这一点与许多西方国家不同。俄罗斯民主公民教育有两条不同的发展线索：一是学校和地方团体层面上的普通民众的行动；二是联邦层面上的政策发展。
（一）俄罗斯公民教育的四种模式
1．学科模式
这种模式在俄罗斯学校中用得最普遍，在四种模式中占主导地位。它主要体现在“公民教育”课中，讲授的主题包括人类和社会、公民权、政治学基础、经济和法律、政治和法律、伦理道德和法律、法律等。然而，“公民教育”课作为一门独立的学科在学校的工作安排上并没有明确的地位；其教学也是按照传统的方式进行，目的是灌输一套学术知识和技能；公民教育作为单独学科有可能变为一门模糊、无所不包的学科，而且教授这门学科的教师也没有受过专门的训练。
2．跨学科模式
该模式重视情景教学的技巧和方法，而不强调某一门学科。公民教育的内容包括在所有人文学科中，例如公民问题放在俄罗斯文学或艺术课中进行讨论。
3．组织模式（Institutional Model）
该模式确定学校在成人公民生活中的重要性。学校的教学风格和政策等关键因素必须建立在民主价值观的基础之上，因此这一模式重视对学校生活方式和学习环境的组织，而且强调公民教育并不限定在学校内部，学校应当成为当地社会和文化的中心。
4．方案模式
某些学校特别重视课外活动，它们在不同地区开发和实施不同的方案，这些方案包括团体工作、讨论和创建非正式的青年组织。
（二）公民教育与多元文化教育的矛盾及其解决办法
公民教育受两种完全不同的思想的影响，即民主主义和爱国主义。公民教育最关键的是保持二者的张力，使两者保持某种平衡。今天，那种所谓的信息课程仍旧是公民教育的最广泛的形式，这种课程包括人类与社会、公民权、经济、法律、心理学、生态学和政治学等方面的内容。然而，某些多元文化教育家认为，以信息为基础的课程是不够的，最重要的是提供新的智力和个人的技能，使人在新的民主法制社会中负起应有的责任并发挥良好的作用。因此，他们提出了“整体学校”（whole school）的方法，以克服公民教育教条性的弊端。“整体学校”的方法可以在对个体需要和利益的关注与社会生活利益的体现之间提供某种恰当的平衡，使社会、家庭和学校都为学生的社会化作出贡献；作为学校就要推崇宽容、认同的价值观，提倡对有争议的问题进行公开讨论。爱国主义也认同基本的民主思想，但提出现行的公民教育应该由知识模式转向爱国模式，认为对国家或团体的忠诚才是公民教育的核心所在。许多对过去“超级大国”持怀旧情感的人、宗教群体尤其是传统正教以及持有传统文化的人都支持这种观点。同时，公民教育中“民主”与“爱国”之间的紧张关系也说明，公民教育与多元文化教育存在某种不协调的关系。在苏维埃时期，这种紧张毫无异议地通过“统一”来解决。国际主义被视为苏维埃公民教育的方向，其目的是建立一个多民族牢固的联合体。因此，对不同文化的学习就成为公民教育的必修内容了，当然，这些文化比起所谓的“苏维埃文化”就显得微不足道了，所有学生都应在“苏联——我的祖国”的思想指导下进行学习和活动，真正的多元文化教育没有成为学习和课程发展的流行领域。
2000年俄联邦制定了“联邦教育发展计划”以及倡导宽容和防止极端主义的政府计划，教育部也出台了关于公民教育和爱国主义教育的“概念框架”。“联邦教育发展计划”中明确了公民教育的主要目标，提出了公民教育对学生知识方面的要求，但对种族关系和多元文化主义强调不够，也没有提到“认同”、“文化多元化”、“种族冲突”、“种族中心主义”等概念。关于在种族问题上必须具备的技能，“公民教育概念框架”的要求是：“了解我国种族、宗教、地区和其他群体的能力；明确相互理解和尊重他人的必要性的能力”；但是该“框架”没有反映出关于种族问题的任何系统的观点。爱国主义教育的概念框架没有提及“俄罗斯是一个由多民族构成的联邦”以及“俄联邦不是由俄罗斯人独立创造的而是由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所有人创建的”，而是强调要为我们的国家而自豪并推崇俄罗斯民族的文化和英雄。尽管它没有提到多元文化教育，但这个文件仍然很重要，因为它会影响俄罗斯公民教育中新多元文化主义的整个进程。影响多元文化思想的另一个文件是关于倡导宽容和防止极端主义的计划，该计划强调“为不同种族背景的人创建一个宽容的环境”的重要性。
公民教育的课程和教师培训计划没有反映种族问题，职前教师培训也忽略了多元文化主义。“整体学校”方法被看作公民教育的最有效、最积极的方法，然而这种方法没有对种族差异及学校在根据公民权和多元文化主义处理种族差异的作用上给予足够的重视；公民教育政策既不禁止也不鼓励多元文化主义，种族问题没有在教育政策中得到充分的反映。许多宗教和种族文化组织可以对种族教育作出贡献，然而政府并没有与它们磋商。公民教育的教师由于受传统思想的影响，普遍缺乏对多元文化教育的重视；学校管理者对多元文化教育的重要性估计不足；教材缺乏深度，不利于师生从多视角看待种族问题并进行有意义的批评讨论；最重要的是，联邦和地方当局没有专门人员负责公民教育或多元文化教育，这极大地影响了政策的实施和经验的推广。
前苏联时期的教科书是完全统一的，基本上没有反映民主价值观的内容。20世纪90年代中期，教科书中出现了人权和民主的思想，然而，这些内容都不成熟。90年代末，情况有所改变。现在俄罗斯有很多关于社会科学和公民教育的教科书，但是这些教科书对种族冲突只是轻描淡写，而且也没有涉及到文化的互动价值和认同的观点，但毕竟比以前是进步了，许多课程的缺口如妇女、少数民族等都被填补上了。可以说，俄罗斯关于社会学习的教科书越来越多样化，但种族差异和种族问题并没有得到充分的说明，而且存在回避有争议性问题的倾向，教科书追求“同化”的现象依旧明显。
俄罗斯正在探讨建立多元文化公民教育的有效计划和行为。例如上述鼓励宽容的联邦计划，它包括政策的制定、学习材料的开发、教师的培训和对“种族热点”的讨论以及学校的管理等；还有色洛斯（Soros）基金会开展的“宽容计划”，该计划倡导对所有差异（包括种族差异）都持有宽容的态度，并出版了“宽容丛书”，这个计划最有价值的部分是支持倡导文化宽容和认可学生的行为；一些学校建立组织（青年社）讨论差异、倡导对话。这些计划对课外活动非常重视，为学生积极参加地方社团生活、解决地方问题提供条件，以使其在自我管理、公共辩论和富有创造性的社团服务中获取经验，其中讨论的话题涉及区域、联邦和全球性问题，当然也包括种族冲突和差异问题。“信息时代的公民教育”（CEIA）这一课程发展计划赢得了全国的欢迎，被认为是最富革新和最有争议的计划；它涵盖了现代社会生活中“最热点的问题”，一个课程单元呈现一个问题，即先提出一个有争议的问题，师生讨论，力争找到问题解决的办法。CEIA课程也包括了种族问题。
俄罗斯正处于社会的转型期，民族关系和民族意识非常复杂。政府想藉公民教育和多元文化教育解决当前或以后出现的民族冲突的问题，然而一般的教育政策在很大程度上不能提供适合多元文化教育和本着宽容、欣赏的精神教育学生的有效的方法。社会学科、历史和公民课程对民族认同和种族偏见等方面重视不够，种族差异和不同种族对社会问题的不同观点没有在教科书和其他教学材料中得到充分的体现。联邦教师培训政策也没有反映培训教师解决种族冲突和多元文化主义问题的重要性和相关内容。学校没有在公民教育和不同民族文化认同的文化发展框架中提倡多元文化教育。良好的政策缺乏简练系统的实施策略，如监督、评价和必要的资金，这极大地影响了政策的贯彻执行。联邦教育政策与地方教育政策及其实践缺乏充分的协作。
然而，我们也应该看到，俄罗斯教育者尽管遇到了许多困难，或许还会面临更大的困难，但还是开创了由极权主义教育向民主教育学和课程转变的道路。在种族冲突爆发和骚动时期，俄罗斯学校始终倡导和平解决冲突和坚持种族之间友谊的方针。尽管联邦政策缺乏具体的实施策赂，但教育者在用自己的行动在俄罗斯发展多元文化教育和文化认同以及寻找解决冲突的有效办法。
(李庶泉 种 媛 《外国教育研究》2003年第1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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